天卓 · 列国志异

天卓中心群像,中篇。

天卓中心群像 || 列国志异(一)

Summary:

类南北朝/五代十国AU,很难概括,往下看即知。

如果硬要概括那大概是:前朝rng,新朝fpx,高丽城主宋义进和他的ig,以及正在被命运的洪流推往一处的tes。

 

Note:

故事将以天卓为主线展开,涉及到四支队伍从S9至今的多段纠葛,角色之间存在难以定义的复杂关系。请确认自己可以接受这点,然后再开始阅读。

另外,在这个故事里,咖萨真的是匹狼。


(一)遇狼

 

春雨淅淅沥沥的,下到第二天才停。

 

来自漠北的战报被摆在了高天亮的案桌上,辽西三路大捷,鲜卑最后的几个小部落也被中原的铁骑荡平。

 

北方边境这些年来始终战火不断,但自多年前一场大胜以来,便只剩下几个零散的游牧部族,如幽灵般在草原上飘荡——如今终于也已围剿干净。

 

只是,战报中仍旧未见到高天亮寻找了多年的某个名字。

 

这是个有些长的故事:新朝初立的元年,他方行冠礼不久便跟着凤凰城城主金泰相上了战场,塞外一战扬名天下,刘青松运筹帷幄,漠北八百里奇袭王庭,将前朝皇族旧部被尽数歼灭,他也因此成为炙手可热的青年将军,独掌塞北一路边军。

 

一将功成万骨枯,辽西千里赤地,血腥味从漠北一路吹到京都,化为一场连绵的细雨,最后只剩一纸染了血的战报,悠悠地落在他的桌案前。

 

战报中说,打扫战场清点尸首时,皇族各部皆已殉国,唯独不见狼王的影子。

 

狼王只是它的绰号——没人知道那匹狼从何处来,又是如何汲取日月灵气,生长出灵物的智慧来,一声长啸便可号令群狼。当年辽西皇族凭此训练出一支精锐的狼骑兵,纵横漠北多年,然而直到王庭陷落,他们特意派了不少人马去山野间搜寻狼王的影子,这五年来大大小小清查不断,却始终没能找到它的踪迹。

 

“其实,刘世宇都不在了。”

 

刘青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,“就算留那畜生一命,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?”

 

“所以,你的探子到底有没有探到那头狼的消息?”

 

泠泠雨珠顺着屋檐滑落,高天亮从书桌前站起来,回过头看着他。

 

“有。”刘青松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白帛,“不过,一个好消息,一个坏消息,你想先听哪个?”

 

凤凰城的副城主向来以奇谋闻名天下,刘青松一手调教出了凤凰城的整个暗探网络,因而所有从刘青松手中递过来的消息,只要他点过头,高天亮从来都深信不疑。

 

那个好消息并不让他感到惊讶——他们找寻了整整五年,终于有人在西安府一带窥见了狼王的踪影。

 

“坏消息呢?”高天亮单手支着头,淡淡地问。

 

刘青松看着他,罕见地沉默了半晌。

 

“西安府是谁的地盘,你不会不记得吧。”刘青松压低了声音,一字一句敲进他的耳中,“倘若我说卓定和这件事有关——高天亮,你信是不信?”

 

高天亮抬起双眼,眸中深沉色彩遮住了所有的情绪,一丝波澜也无。

 

西安府,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。

 

他少时便在西安府长大,在乡野田垄间和玩伴疯跑,直到跟随父亲调任京都——然而有一个人的存在,从懵懂幼时到年方弱冠,贯穿了他整个前半生的记忆,大约也只有那人,能让刘青松罕见地怀疑他是否能将公务和私情区分开来。

 

西安府的府尹乃是当朝圣上生母的连襟,家中只有唯一的独子卓定,自小入宫为当今圣上伴读,如今太后垂帘,圣上年纪尚幼,还未亲政,卓定一家品阶虽不算高,也非达官显贵,却称得上是圣上最亲近的心腹之一。

 

“上哪儿去?”

 

高天亮一言不发便要转身离开,被身后的刘青松一声拦住。

 

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 

“我自有分寸,半月之内我会查清那头狼的行踪,在那之前——”

 

高天亮眯起狭长的明眸,泠泠雨珠落了满园青竹,瘦削背影倒衬得落叶萧索,春景都分外肃穆。

 

“你可要替我看好这京城。”

 

高天亮拂袖离去,鞋底踏碎院内潭水,泛起些许涟漪。

 

 

 

西北本就不若江南人口稠密,城池重镇屈指可数。按照刘青松所言,那头狼最后消失在西安府郊外的树林中。

 

在旁人眼中他年少成名,性情古怪且刻薄寡恩,本不该与卓定这般腼腆温软的人结为挚友。然而人生中多的是料想不到的意外,他无法知道明天会天晴或是下雨,就像他无法知道,为何在他六岁那年的长街上,偏偏是卓定向摔在地上的他伸出了手。

 

卓定从小身体瘦弱,又是府尹独子,受尽宠爱,才养成这副天然纯善的性子。

 

高天亮走过街道熟悉的青石砖,偏头看着那条儿时走过无数次的小道,犹豫片刻,悠悠然换了脚下的方向。

 

他扣了扣木门上的铜锁,来开门的小丫头自是认得他的脸,欣喜地咧开一个笑容,一面喊着“小天将军回来了”一面小跑回屋报信,却不曾想,小丫头没有领来卓定,只领来了屋子的女主人。

 

“小天将军果真看起来大不一样了。” 府尹夫人款款走来,看见他时,脸上是发自内心的高兴,“瞧瞧我们卓定,看起来还是小孩子脾气。”

 

府尹夫人自小看着他长大,眼角弯起慈祥的细纹,“我知你是来寻他,可他今天出门去了,你若还有公务在身,怕是等不到他回来。”

 

“他从前落日前一定会归家。”

 

高天亮笑了笑,礼貌而热切地接过话茬,像是闲话家常,“现在转了性子?”

 

夫人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也罢,叨扰夫人。”高天亮轻笑一声,拱手道别,“告诉无双一声,我下次得空再来。”

 

夫人看着他瘦削的背影,略略叹了口气。

 

倒也不是故意不提原由——只是卓定近来晚归的理由听起来十分怪诞,突然提起,反倒像是故意避而不见的借口。

 

他近来无端爱上了城南的炸鸡腿,每天傍晚时,总要特地去买上一个。

 

“你从小不爱吃肉的。”母亲也曾试探着问,“怎么突然转了性子?”

 

“就是突然喜欢了嘛。”卓定别过视线,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
 

——他自然不曾告诉母亲,所有的鸡腿都没吃进他的肚子里。

 

天色渐暗,温热的太阳逐渐沉没进地平线以下,被打翻的浓墨浸染天空,高天亮独自站在西安府最高的角楼之上,看着脚下在长街上奔跑的熟悉身影,青年正捧着某样用油纸包着的物什,一路小跑,仿佛想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跑回家去。

 

卓定到家的时候,天已近完全黑了。

 

他和父母匆匆用过晚膳后,独自走过静悄悄地长廊,那枚油纸包着的鸡腿还藏在他的胸口。他环顾四下无人,这才打开窗户,一条腿迈了上去。

 

他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园子,深深地呼吸了一口,而后便直直地向下坠去。夜色模糊了树影,在园中纷纷幢幢。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,远方树丛中忽地传来一声响动——某个极矫健的身影从林间跃出,四蹄蹬地踩碎枯叶,几声轻响过后,正好在空中稳稳地接住了他。

 

两只尖耳朵在他面前摇了摇,手掌下的皮毛油光水滑,在微凉的夜风中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度。

 

那是一匹狼——它回过头来,友好地向着卓定打了个鼻息。

 

那是一匹相当巨大,相当漂亮的狼,哪怕昏暗的夜色也无法掩盖那双清澈而野性的眼睛,像浓墨中的两块绿宝石,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

 

以及他手中的鸡腿。

 

卓定看看它,又看看手中油纸包好的鸡腿,赶忙拆开线绳,几乎是刚一递出去,就被狼一口咬住。

 

“你省着点吃。”卓定看着它,颇有些痛心,小声补了一句,“……我快没钱了。”

 

狼只顾狼吞虎咽,嘟囔了一声,听起来相当敷衍。月亮从乌云中探出来,照亮它前腿上裹着的厚厚纱布,以及上面渗出来的,丝丝缕缕的血迹。

 

“我再看看你这条腿,行吗?”卓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想碰一碰那伤口,狼却像受了惊吓般突然颤抖了片刻,本能地后退呲牙,嘴里的骨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,最终却也没有收回前足。

 

”别动了。”卓定掏出身后的小药箱,“把爪子给我。”

 

狼乖顺地趴在他面前,嘴里衔着那只鸡腿,尾巴有意无意地摇晃着,任凭他把黑糊糊的药膏涂抹在前爪的伤口上。倘若从远处看起来,倒真像是放大版的看门犬,连可怜巴巴的眼神都如出一辙。

 

“好啦。”卓定裹好新的纱布,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,“对了,明天……”

 

“卓定——”

 

母亲的呼唤声突如其来从前厅传来,打断了他们的交谈。

 

“卓定——小天将军来了。”

 

卓定瞬间变了眸色,一把将那头狼摁进草丛里,压低了声音在它耳边说道。

 

“去我房间躲着,要让人看到你一根狼毛,我就,我就……”

 

他想了半天狠话,看着狼可怜巴巴的眼神,最后也只憋出一句:

 

“就再也不给你买鸡腿吃了!”

 

天色已晚,高天亮在此时造访,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

 

他的父亲和母亲倒是开心得紧,府尹夫人热情地泡好茶,迎着高天亮进门坐下,转身便使唤丫鬟去布置客房,仿佛已经默认了高天亮今晚在此留宿。

 

“我奉命私访,不敢占用公家的行馆。”高天亮抿一口茶水,笑着向夫人解释道,“哪晓得今天城里都住满了——我寻了一圈,连个能睡觉的马厩都寻不到。”

 

“你不知道,最近有商队来西安。”夫人笑道,“热闹得紧,可不得把客栈都住满了嘛。”

 

高天亮和府尹夫人聊得颇为投机,俨然便是那种“旁人家的优秀孩子”,卓定在一边默默听着,一边低头玩着手里的茶杯,看起来倒像他才是个来做客的。

 

“好啦,你们孩子去一处玩吧。”母亲看出他的无聊,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,“难得小天将军和我聊得尽兴,听我讲话就当真这么没趣?”

 

卓定腼腆笑了笑,小声同母亲道了句晚安。

 

“外面冷,我们去里屋吗?”

 

高天亮拿起行装,扛在肩上,俨然没半点把自己当成客人的姿态,“快点,你今天怎么娘们唧唧的?”

 

卓定小跑几步,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,抿着唇和他相视一笑。二人便这样一左一右并肩走着,微凉的晚风吹过屋檐,细密的繁星落在那人清亮的眸子里,一如他十二岁那年有谁牵着他的手腕走过长廊——或许是从那时候开始,或许还要更早,那般温和清润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,这么多年过去了,也没有改变分毫。

 

“无双。”

 

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,高天亮心念一动,小声地唤卓定的乳名。

 

“你有没有……”

 

卓定回过头来,不解地眨了眨眼睛。

 

“西安最近还太平吗?”高天亮顿了顿,似乎并没有把刚刚想问的说完,“你有没有……遇到什么,怪异的事?”

 

卓定安静地思考了一会,眼睛里似乎写满了困惑。

 

“算了。”高天亮笑了笑,拍拍他的肩膀。这一拍才觉得指尖有些异样的触感,高天亮举起手来,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,是几根细绒的白毛,看着,像是犬类的毛发。

 

“我父亲最近养了只狗。”卓定看着他,满脸真诚,“要去看看吗?”

 

前些月辽国上贡,进了一批北方特产的犬种,圣上特地赏了一条给西安府尹,这条御赐的小狗被好生饲养在院子里,听见卓定来了,“呼”地一声撒丫子狂奔过来,直挺挺冲进他的怀里。

 

“你摸摸它。”卓定笑着被舔了一脸口水,“它不咬人的。”

 

高天亮垂眸笑了笑,便也伸出手,放在了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上。

 

他们许久未见,便这样相谈至深夜,直到卓定打着哈欠昏昏欲睡,脑袋几乎已经垂到了他的肩上,被他弹了额头才如梦初醒,揉着眼睛,要他一齐回里屋去睡觉。

 

卓定将他送进客房,同他道了晚安,才顶着一个困得迷迷糊糊的脑袋走回自己的房间。高天亮掐灭了蜡烛,独自握着长剑坐在黑暗中,直到确认对门的卓定已经沉沉睡去,这才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,纵身一跃而下。

 

他不是不相信卓定,但有些事,总需亲眼确认过。

 

——譬如,西安府尹的犬舍里,有没有藏着一些其它的东西。

 

万籁俱寂的夜晚,那条小狗也睡得香甜,肚皮微微起伏,打着甜美的鼻息。高天亮悄无声息地绕过它,走向庭院更深的里屋,在夜晚的风声之后,他隐约听见什么翻动了一下——不是来自后方,不是来自那条真正的,人畜无害的小狗,而是来自他正前方的小屋,来自某个更巨大的东西。

 

高天亮内心警铃大作,片刻之间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。

 

小屋就在前方,那鼾声一阵阵地从门缝中传来,高天亮一步一步,极有耐心地靠近那条门缝——在那东西翻身的片刻,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先一步刺了出去。

 

刀刃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,借着月光,他看见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。

 

高天亮仍旧不敢放松警惕,就这样把刀刃悬停在男人的喉口,然而片刻之后,他身下的男人微微打了个鼻息,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。

 

四目相对的瞬间,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几乎穿透了高天亮的耳膜。

 

“别叫。”高天亮发了狠,死死地捂住那人的嘴,“你是什么人?这府里的每个下人我都认得,别想说假话。”

 

“唔唔唔唔唔——”

 

男人可怜巴巴地想要辩解,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,看起来,倒真有些像哀求主人时不住摇晃尾巴的犬类。

 

高天亮这才松了手,勒令道。

 

“先说名字。”

 

“洪浩轩,我叫洪浩轩。”男人小心翼翼地辩解,“我是正儿八经的良民,前几年辽西打仗,我,我逃荒来的,户籍都在。”

 

“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?”高天亮的眼神少了些敌意,把匕首收回了袖子里。

 

“我新来的。”洪浩轩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,“就前几天来的……府尹家的小公子看我可怜,就聘我来照顾他家的……喏,就是那条小狗。”

 

高天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那条小狗仍旧趴在地上,睡得香甜。

 

他瞥了一眼洪浩轩惊魂未定的脸,大步流星地走过去,单手拎起那只尚且睡眼惺忪的小狗,直接甩进了洪浩轩的怀里。

 

小狗“汪汪”叫了两声,似乎颇为愤怒遭此粗暴对待,呲着牙便要咬人发泄起床气,然而在看见洪浩轩的那一刻,却又突然安静了下来,亲昵地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腕。

 

“我说了吧,你还不信我。”

 

洪浩轩委委屈屈的声音幽幽传来,“我真的只是被公子雇来养狗的……”

 

小狗才不管他们在吵些什么,这便亲昵地蹭着洪浩轩的手腕,又趴下来睡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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