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卓 · 列国志异

天卓中心群像,中篇。

天卓中心群像 || 列国志异(七)

Summary:

类南北朝/五代十国AU,很难概括,往下看即知。

如果硬要概括那大概是:前朝rng,新朝fpx,高丽城主宋义进和他的ig,以及正在被命运的洪流推往一处的tes。

 

Note:

故事将以天卓为主线展开,涉及到四支队伍从S9至今的多段纠葛,角色之间存在难以定义的复杂关系。请确认自己可以接受这点,然后再开始阅读。


(七)剑心


师门古训,剑者无心。

 

他曾经不明白为何这句话被刻在规训石最高的地方,后来他剑道所成,扬帆远渡,离开高丽之前,他的老师站在海边,指着远处白帆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:是风动,抑或是帆动?

 

当时他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。

 

多年之后他在辽东夜色下见到某个策马而来的身影,风吹草低,野旷天高,满目青山映着那人迎风飘摆的衣袍,他突然明白了问题的答案。

 

是心动。

 

他隐藏在战场之后,看着熟悉的长剑在夜色下淹没于人潮,杀伐声震天撼地,他下意识地用了力,指尖收紧,藏身的树干发出一声脆响。

 

那人的身影如白鹤一般腾空而起,剑尖衣摆带起微风,数把长矛从后方刺向心口,那人恍若未觉,剑锋劈开凌厉月光,笔直地掷向树丛之后。

 

姜承録只愣神了一瞬。

 

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战局上,未曾料到那人的剑不是向着身后回防,竟是早有预谋地向着他刺来。

 

长风吹起兜帽,他终于得见那人眉目,然而厚厚阴影下抬起一双深黑的眼睛——一张年轻的,和高振宁截然不同的脸,那人看着他,眸中杀意毕现。

 

他见过这张脸。

 

高天亮不在乎身后的长矛,不在乎无数涌来的追兵和无数拉满的长弓,像离弦的箭般向他刺来,在那一刻自己的生死已然无关紧要,手中长剑唯一目标便是取他性命。

 

倘若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,高天亮的这一剑绝无失手的可能,天下九洲之大,那是只有姜承録能够躲开的一剑——锋利的剑尖险险贴着他的下颚划过,在夜空中带出一串晶亮的血珠,湮灭进西域粗粝的风沙之中。

 

这孤注一掷的一剑亦被姜承録避开,本该是极为不利的情况,可是高天亮却轻轻地笑了。

 

他作势要向前接住剑柄,剑刃在空中划出满月般耀眼的弧度,回身的那一刻却反手从袖中抽出匕首。他此刻全身处处是破绽,唯有这最后的拼尽全力的一刺,直朝姜承録的剑锋而去——他很清晰地知道,姜承録用左手执剑,是因为从三个月前起,他的右手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。

 

匕首深深地钉进剑身,金属破碎发出刺耳的声响,裂纹沿着剑身疯狂地向上生长——那柄征战无数的长剑硬生生在空中碎裂开来,像是星星的粉末,坠落一地。

 

高天亮闭上了眼睛。

 

破碎的剑刃刺进他的肩膀,他的匕首亦毫不犹豫地刺进对方血肉,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滴在他的虎口上,他和姜承録停在一个呼吸可闻的距离,恍然间竟像一个拥抱。

 

他赢了。

 

哪怕他用尽了所有手段,哪怕在下一刻身后万箭齐发,誓要将他和姜承録一起埋葬在这茫茫长夜中,终究是他赢了。

 

“你若是真的信他。”他凑近姜承録的耳朵,轻轻笑了声,“就该知道,他会片刻不停地赶回辽东去。”

 

——倘若真的相信,就该知道高振宁绝无可能在此时出现在通往西域的路上。真正的高振宁早在脱身的第一天,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辽东的路。

 

他突然觉得很讽刺,或许越是在意,反而越容易被那层在意蒙蔽住双眼。他是如此,姜承録是如此,高振宁亦是如此。

 

他的师哥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踏上了回辽东的路,哪怕知道姜承録此时就在不远的西北,哪怕明明可以向旧日知交请求伸出一只手的援助——高振宁向来喜欢做这样的英雄,能自己咽下的风雪,绝不吐给第二个人。

 

待到姜承録心甘情愿带着满身伤痕前来,高振宁却头也不回地孤身踏进茫茫黑暗,仿佛二十岁那年一声不吭地走进寒山风雨,从始至终,未曾向身后看过哪怕一眼。

 

“辽东人最是自负。”刘青松道,“是优点,也是缺点。”

 

凤凰城的副城主从来有着冠绝天下的奇谋,他仍旧记得那人说话时坐在窗前,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枚黑旗,微微一推,摆在面前的棋盘上。

 

“你又输了。”

 

高天亮只是支着头,抿着唇角轻笑。

 

“从高振宁的嘴里,是撬不出东西来的。”刘青松只低头凝视着棋盘,淡淡地说,“既然你一直想以他为饵,不如顺便,也找出朝中出想杀你的是谁。”

 

“你教我,怎么做?”

 

“放他出去。”刘青松向后一靠,懒懒地倚在榻上,“我在,辽东的人不敢来救,所以明天,我会找个人多的场合申报我要去前线,林炜翔三天前飞鸽传书说他要来京城,我走,他留下。”

 

高天亮“哧”地一声笑出来,手中的棋子险些抖落出来。

 

“你就这么相信林炜翔一定会把事情搞砸?”

 

“不信,我可以跟你打个赌。”刘青松冷笑一声,将手中棋子尽数丢在棋盒里,“刀不落到头上,他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。”

 

刘青松的马车在三天后出城北上,而本人却轻装单骑奔向相反的方向,此后林炜翔果真如所料放走了易容过后的王柳羿,高振宁出逃,朝野哗然,触动天颜。

 

正如刘青松所言,天子虽怒,却未必会真正对他动杀心,然而他这些年来树敌并不算少,天子一怒,手下一定会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,抢先一步替天子排忧解难。

 

于是他以高振宁的身份一路杀向西北,而飞鸽传书已经早早地停在了凤凰城城主的书阁上。

 

“我会和金泰相两侧夹击,高振宁就算长了翅膀,也不可能逃出檀洲。”

 

那一日刘青松最后一次叮嘱他,神情格外严肃,仿佛想透过双眼,将这番话刻进他的骨头里,“但你要答应我,只引出姜承録,宁愿失败,不要行险。”

 

“好啊。”

 

高天亮微微一笑,答应得格外从容。

 

——他已经可以想象,等消息送到刘青松手中,那人会是怎样地暴跳如雷。

 

可他的的确确是赢了,不论是多么惨烈的赢法,胜负也不会因此改变。

 

今夜过后,辽东气数已尽,江山终将易主。

 

在他将匕首送进姜承録体内的那一刻,身后万箭齐发,无数箭雨像流星一样划破天空,他的内心却一片澄明。

 

他二十岁那年的某个夏夜,有个人和他并肩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,那一年他即将跟随凤凰城城主前往辽西,而他记得卓定用一双仿佛蓄着星星的眼睛,那样清澈地注视着他。

 

“我信你啊。”少年说,“你会赢的。”

 

于是他用一道伤痕为南朝带来辽西千里沃野,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,用尽全力攥住他能攥住的每一个机会。铁骑驱逐鞑虏,长剑克复中原,这天下九洲,乱世几朝,他有秦王汉武的野心,终将一点一点,再次聚拢成一个长盛不衰的王朝。

 

可少年的眼睛,他总是还想再看一次。

 

 

 

黑暗中有人声,像隔着层水雾一般,轻轻地扫过他的耳朵。

 

幢幢人影在他面前晃动,颅中剧痛像是随时会将他撕裂,刺眼的光照进黑暗,他试图说出一句话来,干涩的喉咙里像吞了沙,最终只能发出模糊不通的气音。

 

我好渴。

 

他费力地张开唇,挣扎了一番。似乎有一双手托住他的脑袋,轻轻地放在了膝上。

 

清凉的水滴在他的唇上,有人用手接起一小捧,一滴一滴,小心地润进他的口中。

 

“……无双。”

 

好像是某一年天寒地冻的燕山,他牵着某个人纤细的手腕,跟着尚且能喊上一声师哥的高振宁溜下山去,路上却不知何故被风雪迷了方向。耽搁得太久,他们只好一人一件外袍披在卓定身上,被赶来的师父提溜回去的时候双双冻出一场风寒,那边卓定反倒生龙活虎,还能去厨房熬上几碗驱寒的姜汤。

 

他在冻了太久,烧得迷迷糊糊,盖了棉被仍旧四肢冰凉,夜半里却好像听见什么东西掀开了被子,悄无声息地滚进他的怀里。

 

他朦胧睁开眼睛,看见卓定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,颇为忧心的模样。

 

那双手热乎乎的,像冬日里的炭火,像暖洋洋的太阳。少年伸着细细长长的四肢,用小腿肚子贴在他冰凉的脚心上,舒服得他呼出一口长长的寒气。

 

“你要是晚上太难受,推我一下,我就醒了。”

 

卓定伸出双手,捂住他冰凉的手指,“等天亮,我再偷偷溜回去。”

 

“……无双。”

 

他下意识想攥住回忆中的那双手,在空中无力地晃了两圈,却只攥住一副玄色衣摆。眼前像是蒙了层厚厚的水雾,竭尽全力撑开一条缝,只能看见摇摇晃晃的马车顶,以及瘦削的下颚和单薄的肩膀。

 

他挣扎着试图聚焦起涣散的视线,那人一身黑衣,唯有右肩上纹着一只金线织着的凤凰,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,在黑暗中振翅欲飞。

 

“他在喊谁?不是烧傻了吧。”那人轻轻笑了一声,伸手拍拍他的脸颊,“小天,谁把你欺负成这样?”

 

“你担心什么,他死不了的。”

 

他听见马车轮骨碌碌地响着,有个声音在一旁冷冷说道,他昏沉的大脑辨认许久,才想起那大概是刘青松在说话。

 

“他这么厉害,怕是早就忘了自己会死,以为自己得道成仙了吧——“

 

木制的车轮滚过卵石的山路,马车一路颠簸摇晃,他难受得厉害,气息都喘不匀称,皱着眉挣扎了许久,似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情况。他枕着的那副膝盖的主人俯下身来看了看,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脸颊,随后一双手微微托起他的上身,让他的脑袋舒服地陷进了一个怀抱里。

 

他终于认出了那是谁。

 

“我才走半年,你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?”

 

他的头枕在一个熟悉的肩膀上,那枚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就在他眼前摇摇晃晃,金泰相的胳膊恰到好处地托着他的腰腹,阳光透过马车的布帘,照亮一双弯弯的的眉眼。

 

“我的天,收收心,才好一觉睡到京城去。“

 

来自北方的凤凰飞过梧桐,饮过醴泉,张开庇护的羽翼,无声地降临在他身边。

 

他终于安下心来,任世界崩塌破碎,坠入一片黑甜荒芜。

 

马车沿着官道驶向京城,南朝权势最盛的封王安静地坐在车内,怀里靠着一个毫无知觉的高天亮。

 

这一番风云搅得京师气氛愈发紧张,沿途多了不少哨关盘查,刘青松被问得烦了,索性握着马鞭冷着一张脸坐在帘子外边,这一坐便免了接下来所有的盘问,于是一路畅通无阻,无人敢拦。

 

“小皇帝真不是个省油的灯。”刘青松一挥马鞭,在空中甩出“啪”地一声脆响,“高天亮的小相好迟早也是个大麻烦,要不是他一直婆婆妈妈——”

 

“你怎么今天这么大的火气?”金泰相微微抬起眼睛,“气了一路,好歹歇歇。”

 

——倘若你派出去的人搜了月余一无所获,你正为此几天几夜焦头烂额,恰好这一切的由头便是高天亮那点不合时宜的心软,而你发现他骗了你还一身是血地躺在死人堆里,你大概也很难没有火气。

 

刘青松“啧”了一声,强行压下心里升起来的烦躁感,没再回答。

 

然而金泰相回了京都,到底还是让他清闲了不少。

 

这半年来他几乎每日都要读一座小山那么高的线报,金泰相回京都后只闭门不见客,不论圣上或是太后遣来的人一律扫地出门,只说小天将军伤得不轻,要闭门静养。

 

高天亮的确没有醒过,于是他和金泰相终日里在庭院中下棋,两耳不闻窗外之事,他懒得去管金泰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对他而言,这的确是难得清闲的日子。

 

然而忽地没有琐事缠身,反倒让他不大习惯。

 

“……你到底打算……”

 

“诶诶,下棋下棋。”金泰相颇为不满地敲了敲棋盘,“专心一点。”

 

刘青松略带烦躁地叹了口气,眉头顿时锁了起来。

 

“好好。”金泰相无趣地把棋子丢到一边,“要问什么你就问。”

 

“你我都清楚,此役过后,辽东胜算不到三成,倘若没了外敌……”

 

兔死狗烹,鸟尽弓藏,人人都知道后半句该是什么。然而金泰相从来都只是这般从容不迫的模样,仿佛并没有什么事值得担心。

 

“所以我可没让一封军报发往京城。”金泰相笑着,弯起眼角,“皇帝年轻,太后又是个没脑子的女人。辽东实力如何,不都是我们一张嘴的事么?”

 

刘青松仍旧皱眉不语,金泰相索性抓起一把棋子,哗啦放在他面前,颇有胡搅蛮缠的架势。

 

“你到底还陪不陪我下?”

 

他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,执起黑棋,细细思考起来。

 

窗外阳光穿过花草葱茏的庭院,疏影透过纸糊的花窗,朦胧洒在高天亮的床前,他的指尖微微颤了颤。

 

四月的温度渐次温暖大地,雪山化冻,北方草场开始茂盛生长,白河又开始丰沛地向东流淌。

 

已是晚春了。

 

热度(287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