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卓 · 列国志异

天卓中心群像,中篇。

天卓中心群像 || 列国志异(九)

Summary:

类南北朝/五代十国AU,很难概括,往下看即知。如果硬要概括那大概是:前朝rng,新朝fpx,高丽城主宋义进和他的ig,以及正在被命运的洪流推往一处的tes。 


Note:

故事将以天卓为主线展开,涉及到四支队伍从S9至今的多段纠葛,角色之间存在难以定义的复杂关系。请确认自己可以接受这点,然后再开始阅读。


(九)宫变


宣明六年,天中五月,凤凰城主领天下兵马,授三军符节,北征东夷。

 

朝霞漫天,浩浩荡荡的军队在晨曦下驶出玄武,高天亮独自立在城楼上看兵车士卒走向北方,战车绵延千里,旌旗蔽空。

 

清晨的风仍旧带着少许凉意,吹过时让他略略打了个寒战。他伤势未愈,捂着唇咳嗽两声,两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薄红。

 

“你既刚才不去送他,现在又何需站在这里。”

 

脚步声从身后传来,刘青松手里拿了件厚厚的披风,抬手压在他身上。

 

“不怪他不带你,要气只能气你自己。”刘青松瞥一眼他苍白的脸色,淡淡道,“回去歇着吧,我也该走了。”

 

刘青松的名字永远不会正式出现在任何一张名单上,可他其实从不曾半步离开战场。

 

高天亮转过身,看他一步步走下城楼,临了却转过头来,似乎仍有未说完的话。

 

“小天。“刘青松罕见地犹豫了,像是思忖了一番终于选择开口,“我走之后,你要当心。”

 

高天亮临风站在那儿,像根瘦骨嶙峋的青竹般锋利而顽固,他无端地生出一些很不好的预感,尽管他尚未找到任何京师有异的证据,但多年以来,他的直觉往往比证据更为敏锐。

 

“替你看好这京城。”

 

高天亮一挑眉梢,“我明白的,刘少。”

 

马车载着刘青松驶向远方巨大的朝阳,只在天地间留下两道浅浅车辙。高天亮握紧了肩上披风,细绒的布料贴着他的后颈,带来些许微薄暖意。

 

晨曦的光渐次照亮大地,在宫城琉璃瓦上蓄出一汪汪晶亮色彩,碧瓦飞棱倒映进檐下巨大的水缸中,漾起鳞鳞水波。

 

一只手拨了拨水缸中种着的莲叶,初夏未至,正中的荷花已露了尖尖小角。

 

“你好像很喜欢这荷花。”

 

象牙的鞋底踩在大理石镂刻的地砖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卓定连忙收手回头,天子一身玄黑站在他身后,腰间金色龙纹栩栩如生。

 

“我交代你的事,办妥了么?”

 

卓定乖巧应了一声。

 

“七日后禁军换防,白家浩会带着禁军兵符在北宫门外等你,这中间唯一的变故——”天子的眼睛斜过来,只一眼便带来令人心悸的威压,“小天将军还在京城。”

 

“他在明,我在暗。”

 

卓定毫不退避地和他对视,“我会赢。”

 

多年以前他和高天亮并肩站在这四方天空下,当时的天子年方总角,他和高天亮以及无数少年俊杰一同走进庄严肃穆的正殿,最后只有他被要求留下。于是他被告知,从今以后,他便是太学的学生,天子的同窗。

 

“便当作是换了一个老师,换了一批同窗。”当时的同门这般打趣,“不知在太学里是否也能称圣上一声师兄哩。”

 

不一样的,他想,可却说不明白到底有何不同。

 

如今他终于懂了——他和高天亮终究要走上不同的路,那便也该穷尽奇智以谋天下,倘若千年之后他们的名字能于史书上某页并肩存在过,亦是白首未相离。

 

他大抵想象过这一天,又希望它永生永世不必到来。

 

在春日终尽的五月,来自江南的潮气终于郁郁淋淋地洒遍京都,翻滚虬曲的积云被一道惊雷炸开,爆破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倾盆大雨。

 

夜来雨骤风急,豆大的雨点像断线的珠子般泼洒在青石板上,家家户户门窗紧闭。电闪雷鸣在厚重乌云中隆隆地挣扎,小巷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有骑士冒着暴雨策马狂奔而来,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竹筒。

 

高天亮独自倚在窗边读一本闲书,一点如豆灯火照亮泛黄纸张,窗外疾风吹过,灯火扑闪着灭了,余下黑暗中一缕袅袅白烟。

 

“将军。”窗外传来压低了的声音,几乎湮灭在簌簌落雨中,“您要的洛阳守军名册。”

 

高天亮无声放下手中书卷,万籁听雨声,他静静坐在黑暗中,唯有眼中凝着一点光亮。

 

暴雨泼洒在荒草丛生的城郊,溅起无数斑驳泥泞。无数士兵迎着风雨缓缓走向京师,寒光照亮男人们整齐铁衣,脚步声整齐有序迈向前方城楼,喻文波在队尾阴影中略略抬头,握紧了系在腕上的袖箭。

 

“西南驻军前来换防——”禁军行至城楼下,领将高举手中令牌,向着城楼上大喊,“禁军换防,打开城门——”

 

闸门轰隆一声打开,金属哗啦作响。

 

外城门缓缓开启,军队整齐地列队走入,喻文波压低头盔,跟随着前方人群的脚步,身影融进行伍之中。

 

雨下得愈发大了。

 

豆大的雨点在街道上摔得粉碎,空旷长街上只立着一个伶仃青年。

 

繁华的京城在今夜仿佛空无一人,雨水冲刷过砖缝,汇聚成小股清流,冲刷过青年的鞋底。涓涓细流顺着他的伞沿滑落,卓定独自撑着伞立在飘摇风雨中,他只静静凝视着街角尽头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。

 

长街尽头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,一个年轻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来。

 

那人一身甲胄未卸,奔跑时腰间长剑叮当作响,跑至他面前才摘下头盔,现出的却是一张格外稚嫩的脸。

 

倘若他记忆不错,禁军统领之子白家浩今年尚未满十八。

 

太后向来忌惮圣上结交朝中要员,可太学中尽是年轻权贵子弟,太后不能不允圣上读书,天子也终归是需要玩伴的。

 

“辛苦。”他从对方手中接过禁军兵符,微微一笑,“你今天倒是准时。”

 

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伫立在雨中的城楼,隐约传来亥时打更的微弱声响。

 

他将油纸伞塞进白家浩手中,展开宽大兜帽遮住半脸,转身走向倾盆暴雨之中。

 

“过几天记得来找我拿你的伞——”

 

风中传来白家浩最后一声呼喊。

 

在一夜间攻下一座都城,需要多少人马?

 

当年鲜卑二十万大军压境,京城固若金汤屹立不倒,城下血流成河,白骨如山;可如今他和白家浩从内部掌控局面,喻文波携洛阳守军与他里应外合,内外两道城门洞开,天子亲政,民心所向,八百武士亦足矣。

 

他在风雨中登上城楼,手中一卷明黄圣诏,无人敢拦。

 

“我奉天子之命。”他将手中圣旨缓缓递于主将手上,视线扫过面前扑簌簌跪下的人群,“尔等打开城门。”

 

“于制不合——”

 

“天下是圣上的天下,规矩是圣上的规矩。”卓定左手亮出兵符,右手却已经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,“您需得想清楚。”

 

守将与他在城楼上两两对视着,正僵持不下时,从远方逐渐传来齐整脚步,数百身着甲胄的武士披着暴雨立在城楼之下,夜色中一片人头攒动。

 

“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卓定在一瞬间滑出袖中匕首,无声抵住了守将脖颈,“请您打开城门。”

 

雨水顺着锋利刀刃滑落,守将绝望合上双眼,正要挥手开城之时,一个清脆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,几乎是在同一刻,幢幢人影从城内集结而出,士兵们穿戴整齐立在内城门口,手中兵刃折射着泠泠银光。

 

“夜开宫门,按律当斩。”

 

他回头,青年的声音透过雨幕一字一句传来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双对视着的眼睛。

 

高天亮一身湿透站在雨中,成股的雨水顺着手中剑刃滑下,天边一道惊雷炸开,照亮眸底晦暗不清的神色。

 

城下两军对峙,万籁唯余雨声。

 

他动了动唇,在那一刻有太多话可说,却终究咽下满口沉默。高天亮仍旧只是静静地站着,在风雨中不动如山,像午夜时分插在这城楼上一面战旗,固执地迎风伫立。

 

“……小天。”

 

有一瞬间他曾期冀过高天亮什么也不曾发现,然后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,就像它已如此朝升暮落二十年,就像很多年前的燕山脚下,他替他挨过打,也发过他的脾气,可只要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,他们便会和好如初。

 

历历都如昨日。

 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不再是燕山脚下陪他摸鱼打枣的小天,他是八百里奇袭辽西王庭,南朝最年轻的镇北将军,他剑锋所指,便绝无转圜。

 

小天的剑诛过奸佞,斩过叛臣,也曾替他削下桃树上开得最艳那支桃花,却从来不曾指向过他。

 

“我早该想到。”高天亮手握长剑,稳稳地指着他的心口,“在西安的时候,我便该想到。”

 

他动了动唇,却终是没有开口回答。锋利的剑刃划破胸前的布料,他下意识后退半步,后足却已经悬空,转身看去,身后便是万丈城楼。

 

“我已经选好了路,从很久,很久以前开始。”

 

他回过头,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,熟悉的脸,努力地扬起一个微笑。

 

“就像我知道,你也绝不会放弃。”

 

他庆幸有这样一场暴雨,将茫茫天地都洗刷干净,洗去今夜青石板上将会沾染的血迹,洗去暮春最后一点绚烂颜色,也冲刷掉彼此眼中或许曾有过的泪水。

 

高天亮抬头看着他,眼眶通红,眼睛却冷得像冰。

 

他没有见过这样的高天亮。可他知道,那是真正的杀意。

 

高天亮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,却固执地睁开眼睛看着他,仿佛要将这最后一眼狠狠地刻在心底。剑刃破空而来,他凌空向后仰去,像是在暴雨中折断翅膀的蝴蝶,轻飘飘地从城楼上坠落。

 

风从耳畔疾驰而过,他闭上眼睛,好像仍是那年燕山上春光明媚,三月里草长莺飞,门前李树结的果实又小又酸,他偏偏爱摘,每每学艺不精踩断树枝,可他知道,有一双手会接住他。

 

他在暴雨中向下坠落,远方似乎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。

 

在他睁眼的那一刻,一个高大身影两步跃上城墙,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从城墙上一跃而起,两道有力的胳膊将他圈进怀中。他抬起头,只看见雨水顺着洪浩轩湿透的卷发滑落。

 

在下一刻,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,接住他的那双手凌空化为猛兽锋利的指爪——巨大的狼就这样凭空出现,在落地时将他牢牢圈在怀中,以自己的背脊为他消去了全部的力量,摔进泥里溅起星点尘埃。

 

藏在树后的喻文波露出半张脸来,朝他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

暴雨如注,狼温顺地站在他身前,两道竖瞳如鬼魅般亮起。

 

惊骇之声四下响起,城楼上的士兵们如临大敌,纷纷凝视着远方黑暗中走来的幢幢影子,向来视死如归的禁军,竟纷纷面露惧色。

 

“狼……是狼……!”

 

一双又一双绿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点亮,数不清的狼群从黑暗中浮现,尖锐的獠牙在雨中折射着光芒,咆哮声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,在茫茫雨幕中,低沉如大地震颤。

 

“圣上亲政,天命所归。”

 

卓定缓缓起身,一字一句响彻夜幕,“群狼相助,此谓天意!”

 

他于阵前拔出士卒递来的长剑,高天亮独自站在城楼之上,垂眸看着脚下的一切,眼中尽是嘲弄。

 

“杀,无赦。”

 

 

 

今夜的宫城,注定有太多人无法看见明天的太阳。

 

群狼像疯了一般一个接一个撞向城门,以性命在门闩上撞出一道又一道裂纹。城门内的士兵们以人肉为盾,死死地抵住大门,却无法抵挡门外猛兽震天撼地的咆哮。

 

——狼王最后回头看向身后执剑的青年,随后义无反顾地冲向城门。

 

它用尽全力撞向门闩,圆木应声而断,如潮水般的士兵冲破大门,呐喊声响彻雨夜,青石砖上的红痕被暴雨冲刷干净,很快又溅上更多鲜血,人的血和狼的血融在一处,汇聚成涓涓细流。

 

一片杀伐声中,喻文波在长街上迈步狂奔,随手砍倒迎面拦路的侍从,头也不回地杀向皇城内宫。

 

宫城内已无人声,他在暴雨中奔向正殿,前方便是乾元殿用大理石雕成的台阶,唯有最后三两禁军拦在前方,然而被他一身杀气震慑,皆战战兢兢,不敢向前一步。

 

“罢了。”

 

一个女人的声音传透雨幕,语气平淡,却积藏着上位多年的气势,“让他过来吧。”

 

他抬起头,宫娥们有序地从殿内走来,将一台贵妃榻端来檐下。一个女人款款走来,略略撩起衣摆,在贵妃榻上坐下。

 

这天下九洲,只有一个女人,有资格坐在乾元殿之下。

 

南朝的太后端立在那儿,绣了金丝蟒纹的衣摆扫过满地鲜血,无视满地残骸堆积,平静地注视着他。

 

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。”

 

“东洲城喻文波。”

 

他将长弓收回身后,无视周身无数把战战兢兢指着他的长矛,缓缓走向前方的女人。

 

“五年前我在檀洲一箭射死了您的主将,您是该记得我。”

 

女人并未生气,反倒笑了一声,“如此看来,我儿是有本事,竟能将你寻了来。”

 

“我来请您,快马加鞭收回檀洲军,还政于圣上。”

 

“若我拒绝呢?”南朝最有权力的女人端坐在椅上,她的表情始终不曾有过变化,像是并非以一个人的立场问出这个问题,而是以天下奉养的一个王朝。


“你待如何?”

 

“伏尸二人,流血五步,天下缟素。”

 

喻文波向前踏上一级台阶,半张脸染尽鲜血如修罗般可怖,眼神却依旧灼灼明亮,“仍是还政于圣上。”

 

太后久久地凝视着他,隔着台阶对视的两双眼睛,一个阅尽人间垂垂老矣,一个蓬勃旺盛勃勃野心,她以一种很复杂的神态凝视着他,如同凝视着苍山翠竹,像是在惋惜即将放手的权力,又像是在怀念自己也曾如朝阳般耀眼的青年时代。

 

“拟旨。”

 

她长叹一声,淡淡吩咐侍立一旁的女官。

 

“从明日起,我便搬出长乐宫罢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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